这是创刊于年8月16日的
徐荣耀故事传习研究基地
总第55期
△三峡日报高级编辑、宜昌市作协副主席韩永强
初识徐荣耀先生在二十多年前。因为有“故事”,所以记忆深刻。那年徐荣耀先生是宜都市文化局副局长,我慕名去拜访他。办公室电话联系好了,我就坐着客班车从宜昌到宜都。二十多年前,我们都没有手机,从宜昌到宜都的班车总是被长江轮渡左右着。等轮渡时,班车上忽然窜上两个人,手上拿着红蓝两只铅笔,一上车就喋喋不休如数来宝一样喧哗着:“看稀奇看古怪,看两只铅笔谈恋爱。”他们一边说着,一边飞快地变化着铅笔的走向,吸引人们去“套”铅笔。有几个人立马上前去参与游戏,马上就中得十元大钞。于是很多人参与其中。我的邻座很善良,提醒我说那些“中奖”的是他们一伙的。我闲坐一旁看西洋镜,心里却有些着急,感觉到已经误了同徐局长约定好的时间了。到宜都汽车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,果然误了时间。于是我出车站就走向一辆人力三轮车,问他是否知道徐荣耀住在哪里。没想到车夫马上回答说,就是那个讲古的耀哥子沙,我知道他住在哪里。听了他的回答,我很高兴。一是可以很快就同徐局长见面了,二是我选择的这个采访对象肯定选对了,贩夫走卒都知道其艺名,可见其影响力很大啊!
我在三轮车上同车夫闲闲地说着话,顺便了解了一些“耀哥子”的逸闻趣事。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,车夫停下车面对我,用手摸着后脑勺,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对我说,哎呀对不起,我把地方记错了,你下车从这个巷子进去,第二个单元上去就是他的家。我定睛一看,这不是我从车站里出来上这辆麻木的起点吗?我立即明白我是被车夫拉着在宜都街头免费看了风景了。我没有生气,因为讨生活不容易,应该允许他们耍一耍小聪明,用力气换一点辛苦钱,更何况我还从他那里知道了关于徐荣耀的一些“野史”,这样一算觉得还不亏。记不得当年的耀哥子住在三楼还是四楼,反正环境就是那个时期官员们大同小异的楼房。见面时,耀哥子就热情地握着我的手,以故事家的嗓门和宜都方言亲热地说:欢迎欢迎,二列欢迎!我很不好意思地简要讲述了刚才“被逛街”而误了时间的故事,以掩饰自己的迟到。耀哥子听了哈哈大笑。出口就来:记者不识真面目,下车就演小插曲,以后多到宜都来,保你开心又有趣。果然就是一个表演艺术家啊!在一旁的李嫂子看着兴趣盎然的耀哥子还要发挥,立马“杀将”出来制止耀哥子说,快点坐过来。李嫂子拉过我围着放在阳台上的煤炉子坐下,从容不迫地说,锅儿炉子早就烧好哒,来来来,韩记者,羊肝羊肚羊杂碎,快快趁热喝一杯!哈哈,又是出口成章,李嫂子一点儿也不输给耀哥子啊。当时心下暗想,这个采访肯定愉快圆满。
在同耀哥子和李嫂子推杯换盏之间,耀哥子的故事天才显露无遗。我们从宜都的陆城自然而然说到陆逊,从宜都的民风淳朴说到杨守敬留给中国的文化财富,从宜都的山川风物说到民间趣事,从宜都的文化现象说到“故事”在宜都的影响力。没有客套,没有矜持,火锅里的羊肝羊肚羊杂碎咕嘟咕嘟地煮着浓香,耀哥子如数家珍的宜都掌故、传说和老故事、新编故事如雨后春笋,一下子就馥郁了我的内心。
因为工作的关系,我同耀哥子成了极为要好的朋友。他每有新故事总要同大家分享,他创作、讲述的故事更是在全国不断获得各种大奖。其中《“一把手”传奇》等二十七件作品获得中国民间文艺最高级别的“山花奖”以及中国文艺群星奖、中华大众文学奖等,使其在年中国首届故事节上被授予“中国故事家”称号。有人笑谈:耀哥子获的奖随便拿一个出来都可以成为这个领域的翘首。
读、听耀哥子的故事时间久了,慢慢悟出了耀哥子故事的相关“玄机”。
首先,耀哥子的故事构思机巧,总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。《武小郎卖烧饼》是比较典型的代表。各位看官都知道,《水浒传》里有《武大郎卖烧饼》,而且几乎家喻户晓。如果把“武大郎”搬到宜都来“卖烧饼”,耀哥子无疑是砸自己的招牌。但是“卖烧饼”的影响力如此之大,正是借得高梯登云台的契机。于是耀哥子移花接木妙手偷天,让武大郎变身武小郎。仅有一个名字的变化,就不是耀哥子,更不会有精彩故事。武大郎的“卖点”再好,也只是一个模仿。耀哥子在构思故事时就打定了主意:只是巧借古典名著的噱头,绝不复述武家的悲欢离合。因此出现在听众(读者)眼前的武小郎,虽然卖的也是“烧饼”,却是正宗的宜都货:芝麻烧饼喷香喷香,洋芋烧饼二面金*,红苕烧饼甜润爽口,萝卜烧饼滋阴补阳……这样的表述很快就让武小郎和武大郎形成了区别。即使“借”也绝不能落俗套。最为叫绝的是,武小郎面对几个要米西米西他的烧饼的日本人,表现出友善而不卑不亢的态度。而对于要吃“冷狗烧饼”的日本小子,武小郎在短暂的“浑身发了毛,头上热汗冒”之后,以出神入化的方式炸出了“一块金晃晃水汪汪的带把的冷狗烧饼”。
我们姑且不论是否有人炸出了这样的“冷狗烧饼”,仅就这个故事的创意,就让人叹为观止!在故事的构成中,武大郎和武小郎是一个机巧,而“冷狗烧饼”的被提出在意料之外,但是武小郎的急中生智,又有几分情理之中的自然。与此有异曲同工之妙的《艺出一家》,用的是嘲讽的表达方式,但是其场景设置却于荒谬之中,让人明白“奉劝世上人,莫学这一家”的道理。还有《王局长埋爹》读来让人有几分心酸,对王局长有几分愤恨。王局长先是人模人样表现出悲伤孝顺,而读了“爹”的遗嘱后,我们才明白了“原来如此”!品读耀哥子的故事,用这样“出其不意”的方式结构故事、彰显主题的作品几乎比比皆是。
其次,耀哥子的故事语言特色浓郁,宜都的方言俚语运用得既生动鲜活,又不生涩拗口。“故事”是中国自古以来拥有最多受众的文艺方式。因为传讲的需要,因为听众在“听”的过程中明白、好记,因此要求在语言的使用上最大限度地接近民间,接近受众。耀哥子深谙其道。他在一篇《烂“俗”于心,创造大雅》的文章中,对自己故事的语言特点做了较为简明扼要地概括:“农民是我的启蒙恩师,是他们赋予我的故事以‘土’的色彩,‘土’的风味和‘土’的本性。”他还说,“我们生长的土地永远有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。俗是雅之本,土为‘洋’之根,只有烂‘俗’于心,才能创造大雅。”用现在的话来说,耀哥子的故事在创作时就把“接地气”放在了第一位。翻开耀哥子的作品集,老百姓耳熟能详的俗语、熟语、谚语、口头语俯拾皆是。比如《家和要有转珠子》,标题中的“转珠子”就是宜都土语,其间的语言更是文白夹杂,音韵流畅,生动幽默。请看这段故事:“清江市有个清水畈,清水畈有个女人叫‘想不宽’,生了个儿子叫‘苕二憨’,娶了个媳妇叫‘对着干’”……这一串表述不仅韵白生动顺溜,好听好记好传讲,还把故事中的各个人物性格特征凸现出来了。《山乡新韵》更是耀哥子运用民间俗语的集大成之作。其中“叫花子吃豆腐——一穷二白”,“老鼠子钻烟囱——黑路一条”,“秤杆子抬水——放在星(心)上”,“孔夫子别把杀猪刀——文不像秀才,武不像兵”等等,既好懂好记,还极有哲理和文采。
第三,耀哥子的故事要耀哥子自己讲述,特色才更为鲜明。这里要突出的是耀哥子作为一个故事家,他善于借鉴相声、大鼓、花鼓等民间文艺样式中的表演方式,在学说逗唱中营造气氛和环境。同时,他的肢体语言更是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,极尽“起承转合”之能事,推波助澜,让听众情不自禁地跟着“俯仰起合”,开心开怀。如果只读耀哥子的故事文本,我们可以很佩服他结构故事、提炼主题、回环起伏的能力,但是如果不听耀哥子讲故事,一定有天缺一角地陷一方的遗憾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耀哥子讲自己的故事是对文本故事的二度创作,是对故事意境的深化和完善。
作为耀哥子的老朋友,作为耀哥子故事的忠实读者和听众,我不揣冒昧地说了一点体会,肯定不尽如人意,祈望耀哥子、李嫂子和各位方家正之。
年寒露节深夜于明月斋
作者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,宜昌市散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
韩永强